106、第一百零六章(1/2)
长安八年
过年前两个月,定王和安王接连意外病故,后辈自感无功,愧对圣恩,上旨请求降爵承袭,富荣县主因胞弟之死伤心过度,请求入相国寺待发修行。
长安九年
年初符家家主意外落水身亡,符家分家一事悄无声息得尘埃落定,由大房嫡长子降爵承袭,其余两方各自搬离符家,也不知怎的,三房人竟然不再走动。
这些按理都不是小事,可所有事情却又诡异得没有闹大,不仅在朝堂上,连着民间也无人议论。
虽御史台也有人对此表示怀疑,但管家按下不发,政事堂更是恍若不知,消息灵通的隐隐知道一点风声,不灵通也早已被上级或同僚提点了几句,不敢出声。
谁都知道,当今官家和大燕之前几位先帝的性格完全不同,不同于她的兄弟,更不同她的父亲,她既有雷霆之姿,也有怀柔之心,所行所作皆有准则,是个极好相处但也极有底线的君王。
长安九年年末最后一月,官家打算减少赋税,推动农科发展,连下三道圣旨,试点三州七十二县开设农科专学院,专门教授《汜胜之书》、《四民月令》、《齐民要术》等农用书籍,更是鼓励百姓多多种地,提高粮食产出。
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土地收拢竟然是为了这件事情。
这事闹得大,朝野争论一片,便也顺理成章吸引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所有事情都在长安九年官家摘星阁大摆筵席时的烟花炮竹中被人快速地翻了过去。
长安十年
宁岁岁及笄。
钦天监选的日子,官家身边的黄门亲自传旨,官家赐了一对金厢倒垂莲猫睛簪和一冠点翠梅花金玉冠,东宫更是送了十三箱金玉以表重视。
满临安的高门贵女,俊秀郎君都以能参加宁岁岁内院大礼为荣。
及笄那天,通往盛阳街的三条主路到处都是马车。
九月,秋水时至,百川灌河。
十八那夜下了一场大雨,幸好第二天依旧是艳阳高照,称得上是秋雨一何碧,山色倚晴空。
容府大门敞开,张灯结彩,容祈和宁汝姗至今只有一个女儿,又得了官家和东宫授意,是以办得格外隆重。
为宁岁岁梳头正宾请的是政事堂白同知的夫人。
白同知历经三朝,如今已经快九十,夫人乃是前朝大儒欧阳家独女,欧阳家家规便是不论男女,皆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夫妻二人至今恩爱有加。
赞礼请的是宁王府的大夫人,也为了安抚其余宗室高门,免得他们在前几年的动乱中失了准心。
奉冠笄协助正宾执事是尚宫局的三位尚宫,三位执事托旁,立于正堂南端西侧从西向东的三个位置,分别盛着发笄、发簪、钗冠,个个宫装肃穆,笑脸盈盈。
正堂内观礼人数并不多,大部分人都在花厅等着,十三岁的宁岁岁已经出落得即为惊艳,容貌肖像其母,牡丹花蕊,绝色无双,可常年舞刀弄枪,又让她多了点抹不去的英姿飒爽。
长生站在堂中,看着她穿着素色的襦裙自游廊走入院中,最后入了正堂。
淡白梨花面,轻盈杨柳腰。
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渠出鸿波。
他看着宁岁岁跟着流程一步步叩拜加冠,最后红衣加身,头戴玉冠,秋光灿烂,明艳无双。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为她的美貌,为她的殊荣赞不绝口。
长生还未及冠,因为体弱,宴家都是二十才及冠的。
不知为何,他突然生出一丝遗憾。
只是很快那点不足以为外人道的情绪就消失不见了。
他笑脸盈盈地看着面前遮不住喜色的少女,也不由泛出笑来。
宁岁岁故作正经了一早上,临走前,眼珠子转了一下,看到了不远处的长生。
长生作为东宫小殿下坐在姑母身侧,腰背挺直,克己自制,他像是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对着她微微一笑。
依然一笑作春温。
宁岁岁同样回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随后跟着尚宫们离开。
容宓斜了自家儿子一眼,等人散去差不多了,突然故作镇定地说道:“岁岁这模样,想来明日提亲的人能踏破门槛。”
长生皱了皱眉,扭头去看说话的两人。
“岁岁心性不定,我怎么也要留到十七/八岁才行。”宁汝姗并未察觉长生的异样,反问认真回答着。
“也该如此,只是先相看相看也并无不妥。”容宓看热闹不嫌事大,添油加醋地给人上了眼药。
宁汝姗现在是满心欢喜,哪里能察觉小郎君纠结的心思,只管点头应下。
长生眉眼低垂,嘴角微微抿起。
“你不是准备礼物要送给岁岁吗?”容宓见儿子模样便知他眼下是有些心情沉闷了,便找了个借口把人支走。
“怎么又送,之前不送了吗?”宁汝姗惊讶问着。
容宓拍了拍她的手:“小孩子的事,莫管,走走,我们去花厅接待客人去。”
长生起身告退,他站在内外院的路口,最后朝着门外走去。
他自四岁起就住在这里,直到六岁容祈和宁汝姗回临安才回东宫,之后时常要给宁岁岁补课,日子久了甚至还有一间和岁岁隔壁的院子。
宁岁岁刚刚在凳子上坐下没多久,就看到明珠趴在门边,露出羞怯的笑来。
“岁岁姐姐,哥哥给你备了一个礼物。”
明珠长得极为秀气,她虽是双胎,但一直养的不错,比起长生,她一直无病无灾地长大,只是她性格据说像曾祖父,极为腼腆,笑起来眼睛弯弯,就像一只无害的小白兔。
“在哪?”宁岁岁眼睛一亮。
“在梅园别院呢。”明珠捂着嘴小声说着,“哥哥说今日府里太乱了,怕被人冲撞了。”
“走走,我们一起去。”宁岁岁拎着裙子兴冲冲地出了门。
宴明珠转了个身,俏生生地站在不远处,吐了吐舌头:“我要去陪娘了,哥哥每次一见到你就不理我了,才不要过去凑热闹。”
宁岁岁背着手,大人模样地摇了摇头:“胡说八道,分明是你懒惰,想要等会吃席。”
宴明珠只是笑着不说话,传了话,就一蹦一跳地跑了。
宁岁岁早就不耐烦府中热闹的气氛,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发髻上的金厢倒垂莲猫睛簪和点翠梅花金玉冠,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摘下,悄咪咪地溜出府了。
“不骑马,给我备马车。”她出门前对着如意吩咐着。
懒得出面交际的宴清坐在容祈的书房内,闻言呲笑一声:“儿大不中留啊。”
前厅待客的容祈则是不悦地挑了挑眉:“天黑前记得接回家。”
“长生呢?”另一侧,宁岁岁一下马车就问着守门的侍卫。
“殿下在院子里了。”
宁岁岁远远就看到院中的梅花上挂上五颜六色的花灯,脸上的笑意再也遮不住,拎着裙摆朝着特意布置的花园跑去。
宽袖长裙随着奔跑的弧度宛若波浪,大红色的裙摆随风飘扬,细密繁琐金丝针脚在秋日温和却不刺眼的日光下熠熠生辉,好似一只借着秋风在花园中肆意翻飞的蝴蝶。
金钗玉坠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少女被高高挽起的发髻在秋风中摇摇欲坠。
宁岁岁沿着特意布置的花灯穿过花园,最后跑到多宝阁的长廊前,高高的长阶,疏朗翠绿的梅树第次而上,她一仰头就看到阁楼门口站着的少年。
少年穿着湛蓝色的宽袖长袍,腰如刀背,面如美玉,亭亭站在阁楼前,看着长廊下的人微微一笑。
“长生!”
她跑得脸颊泛出一丝红意,却也越发显得漆黑瞳孔清澈明亮,笑眼看人时总是蕴着潋滟水光,宛若红潮一线。
“岁岁。”
长生垂眸看她,展眉一笑,宛若天光乍亮的一线天色,温柔舒朗。
宁岁岁像一只快乐的红蝶朝着宴怀袖扑了过去。
“你给我准备什么礼物啊!”
她堪堪站定时,头顶的玉冠和金簪终于不堪重负,如瀑青丝瞬间散落下来。
宁岁岁眼疾手快,一手接住一个,也不管满头披散下来的头发,只是松了一口气地说道:“可不能丢了,好好看,官家也太懂我了吧,都是我喜欢的样子。”
她得意地举了起来,炫耀一般递到他眼前,摇头晃脑问道:“好看吗?”
长生眉眼温柔,琉璃眸光含着无限光点,并不看她手中的东西,只是满眼笑意地看着她泛红的眼尾处,配合地点头:“好看。”
宁岁岁抬头看着台阶上的长生,瞳孔微睁,瞳仁滚圆明亮,眼底的笑意还不曾散去,可红意却又不知不觉爬上耳朵。
她眨了眨眼,收回手,不高兴的嘟囔着:“你都没看。”
“好看的。”长生伸手接住她的玉冠,眨了眨眼,慎重又温柔地放在她的头顶,“我亲自去曾祖母私库里挑的。”
宁岁岁眼睛一亮,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眉眼是遮挡不住的得意:“你知道我喜欢什么?”
“嗯。”
长生笑着点点头,过她手中的东西,扫了一眼,她披散在肩头的柔顺青丝:“我找个丫鬟给你梳头发。”
宁岁岁大咧咧地挥了挥手:“不要了,随便绑一下就好了。”
她拿出腰间的帕子,直接把头发一抓一捋,用帕子直接捆了起来,直接又粗暴,原本柔顺的头发乱糟糟地团成一团。
“自己的头发也不心疼。”长生看着她胡乱绕成一团的头发,不赞同地解开帕子,手中捏着帕子,开始磕磕绊绊地给她绑头发。
宁岁岁眨了眨眼,眼睛微微一动,只看到那截晃荡的衣袖。
长生做事速来认真,便是连给女子绑头发都让人觉得是认真对待,一点也不会懈怠。
“好了。”他抿唇笑了笑,摸了摸头顶上的蝴蝶结,笑说着,“去看我的礼物吧。”
宁岁岁满怀期待地扭头去看他,嘴角扬起,晃着新扎好的马尾,下巴一台:“可不要送我书什么的,我可不爱看。”
长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笑。
琉璃色的瞳孔倒映着她的模样,好似满心满眼都是面前之人。
宁岁岁心跳漏了一下,最后故作镇定地一甩头,朝着屋内走去。
长长的发尾扫过长生的鼻尖,带来一丝浅淡的梅花香味,又像是一根羽毛悄然刷过他跳动的心脏,平白让他屏住了呼吸。
“这刀!”屋内传来宁岁岁激动的声音,“好好看啊!”
长生敛下满腹心思,踏入屋内,看着宁岁岁爱不释手地捧着那把巨刀,笑问道:“喜欢吗?”
“喜欢!”宁岁岁连连点头,那重达百斤的大刀在她手中举重若轻,她不过随意挥了几下,便觉得寒光阵阵,煞气逼人。
宁岁岁虽是女子,但天生神力,天赋异禀,市面上寻常刀剑与他而言太轻,宫中的名刀与她而言又不太顺手。
这是他从去年起就让名匠欧阳徐为她量身打造的重刀,因为太喜欢听刀环叮咚的声音,特意在刀柄上挂上八个轻铁刀环,既不会被风吹动,但在使用人举刀时,又能发出玲珑之声。
简单古朴,又不是厚重庄严。
“好刀。”宁岁岁眼角都舍不得从刀上挪开,“这刀叫什么名字。”
“还未取名。”
宁岁岁抬眸看他,眼睛水润润的。
“我送你的,你为她赐名吧。”
宁岁岁抿唇,促狭打趣道:“既然是我的东西,那就是我的枕边人了,我叫岁岁,不如给它取名叫年年。”
长生失笑。
“如此黏糊的名字,你若是以后惩恶扬善后能叫得出去,自然也可以。”
宁岁岁得意笑着,手中那把重刀好似一个玩具在她手中打转着:“自然可以,岁岁年年置怀袖嘛。”
长生脸上笑意倏地敛下,看着她毫无芥蒂的模样,突然生出一丝狼狈,只能仓皇问道:“你,你整日胡说什么。”
宁岁岁扬眉,炫耀道:“红秀坊里新出的话本,我可都看了。”
长生一时只觉得心中大起大落,大秋天的悲伤隐隐渗出一层汗来,最后先一步移开视线,随口骂了一句:“淫词艳语少看几本。”
宁岁岁只是笑着:“走,你弹琴,我舞刀给你看。”
长生看着她扛着刀兴高采烈走远的背影,脸上的笑容逐渐敛下,最后微微叹了一口气。
——她什么也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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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笄礼后没过几日,容家果然迎来不少相看的人。
宁岁岁整日扛着新刀,对此并不感兴趣,之后后面听说都是读书人,自作主张地吓跑了好几个媒婆。
“才不要文绉绉的人。”宁岁岁委委屈屈地说着。
“好了好了,知道的,那些人我也是看不中的。”宁汝姗摸着她的脑袋安慰着。
“就是就是!”冬青立马附和着,“太弱了,可不行。”
“没错,怎么也要能打的。”袁令也跟着解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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