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章(2/3)
宁汝姗依旧温温柔柔地笑着。
玉夫人不喜欢吵闹,西跨院一如既往地安静。
她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正蹲在角落里理着草药。
“张叔。”
张春一扭头就看到宁汝姗眉眼弯弯地站在门口。
“小葫芦。”他连忙站起来,快步走到她面前,细细打量着,眉心皱起,不悦说着,“怎么瘦了,容祈对你不好?”
“之前回门都没见到你,嬷嬷说你出远门了。”宁汝姗眉眼含笑,嘴角梨涡浅浅,倚风含露,盈盈脉脉。
“临时来事,办了点自己的事情,哼,我可都听说了,回门那日你那夫君可没陪你回来。”张春老小孩一般撇了撇嘴,恶狠狠威胁道,“我以后若是见到他,一定给他多扎两针。”
“世子那日不方便。”她亲密地挽着他的手,入了一侧的石椅,看着脚边的草药,抿了抿唇,“娘身体如何了?”
张春叹气:“自己糟践自己,我们能如何。”
宁汝姗闻言皱眉。
娘的身体每到冬日就会大病一场,缠绵病榻,久久不能好转,需要张叔一直不离身调养。
张春说起这个就来气,忍不住朝着宁汝姗抱怨道:“我之前千辛万苦,日夜兼程赶回来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怕她入冬之后身体受不住,她倒好,前几日就莫名高烧不退,吃了好多药都不行。我正头疼时,结果被我发现今日天还没亮,她竟然在喝酒,秋嬷嬷发现的时候,酒都喝了三坛了。”
“倒是海量。”
他阴阳怪气地呲笑了一声。
“那娘……”
宁汝姗担忧问着。
“我把她扎睡着了。”他得意说着,揪着两撇胡子,“你今天怎么来了?”
“我就猜娘病了,所以来看看。”宁汝姗老实说着。
张春翻草药的手一顿,抬眸看着她,叹气:“你就是太孝顺了。”
宁汝姗露齿一笑。
“娘什么时候会醒啊。”她问着。
“快了吧。”他像是知道她所想,头也不抬地说着:“你就不要去见她了,她现在脾气差得很,我进去都被骂了。”
他不忿说着:“白眼狼。”
宁汝姗坐在椅子上不说话。
“哎,你这孩子,怎么就不能学学你娘的没良心嘛,跟你爹一样轴……”他的话戛然而止,转而长叹一口气,“听张叔的话,回去吧,你竟然都选择走出这一步了,怎么就还没想明白。”
“外面的世界不好吗,若是容祈不好,张叔给你找个好的。”
“外面的世界很好,张叔,我之前逛了庙会,庙会真好玩,这是我第一次逛庙会,我也想了许多,我知道你们有许多事情瞒着我,我可以不问,但我就是想知道,我娘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她抬眸去看张春,漆黑的眼珠明亮认真。
张春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是我不够好嘛?”
张春连连叹气,衰老的眉眼被层层皱纹遮挡着:“怎么不好,我这么讨厌小孩的人,可唯独只喜欢你一人。”
“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小孩了,这满天下的大人若有你一半心性,天下都不该如此。”他看着宁汝姗,瞳仁浅淡平静,目光深邃悠远。
“那她为什么这么不喜欢我。”她轻声重复着,“她喜欢我看兵书,看策论,学下棋,看那些佶屈聱牙,艰涩难懂的东西,我都可学,可她为什么总是不开心,为什么总是叫我……滚。”
张春嘴里发苦,看着面前认真询问的小姑娘,咽了好几口口水,却依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娘……她病了啊。”他只能无力地安慰着,“她病十多年了,病在心里,治不好了。”
“爹说她苦,你说她病了,秋嬷嬷也总叫我忍一忍。”宁汝姗听着十五年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这些相同的话,蓦地有些难过,“为什么就不为我想想。”
“我就是想要一个理由啊。”
“理由?”身后传来一个冷漠嘲弄之声。
张春吓得一把跳起来,看着披头散发,不知不觉出现在身后的人,忙不迭站在宁汝姗身前,先发制人问道:“你怎么起来了。”
“觉得外面很吵就来看看了。”
玉夫人长得极美,就像是一朵艳丽盛开到奢靡的牡丹,哪怕现在披头散发,哪怕现在是宿醉后的模样,她依旧是满院中最夺目的存在。
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
哪怕她常年冷着脸,宛若朵玉雕的牡丹,但已经极近妍丽奢靡。
她的目光落在宁汝姗身上,冰冷陌生。
“你还未醒酒呢。”张春看着她还未消下去的红晕就颇为头疼,“嬷嬷,秋嬷嬷,给夫人端碗醒酒汤来。”
秋嬷嬷连忙吩咐着下人,小院一刹那混乱嘈杂起来。
可宁汝姗充耳不闻,只是看着台阶上同样看着她的人。
她依旧许久没看到她娘了。
当从外貌来讲,她只占了她母亲容貌的一半,性格就更是不像,她母亲尖锐冷漠,而她沉默温柔。
可她还是很喜欢她。
她娘可以闭上眼随手画出大燕的地图,可以轻易读懂她看不懂的书,可以在棋局下把她杀得片甲不留,可以学会她所有学不会的东西。
她耀眼地就像天上的太阳,哪怕漫不经心地靠在美人靠上,眉眼低垂,单是如此就已经美得像一幅画了。
虽然开口却总是刺人的话,也抵挡不住她的靠近。
日月之行,星汉灿烂。
她生来注定瞩目。
玉夫人看着台阶下站着的人,满眼愤怒,可最后还是痛苦地揉了揉额头,牙关紧咬。
秋嬷嬷连忙扶住她:“夫人,我们先回去休息吧。”
玉夫人依旧看着宁汝姗。
完全不像看一个女儿,倒像是隔着千言万语的,略带恨意的陌生人。
她看懂宁汝姗眼里的渴望和痛苦,依旧是一如既往地觉得厌恶,却又在今日不可遏制地生出一点迷茫。
这是她的女儿。
若不是她,只怕她早就死了。
可她,宁愿死了。
“夫人走吧。”秋嬷嬷一颗心吊着,看着院中奇怪的情形,吓得脸色都白了,对着张春打眼色。
张春也扭身,挡住宁汝姗的视线,嘴里絮絮叨叨着:“走走走,我之前送的药玉是不是没药性了,我给你看看。”
“娘。”宁汝姗打破两人之间的僵直,“你好好养病。”
“我以为回门那日我就说得很清楚了。”玉夫人咬牙,这才咽下更难听的话,“你既然选择嫁给容祈,做你自己要做的事,就不要认我。”
她真的是醉了,那点悲悯也不知为何会被刚才那句话驱散,看着面前的小姑娘,那点隐晦的恨意被酒意放大,漫无目的地涌了上来。
“你害了我一次,还要害我第二……”
宁汝姗瞪大眼睛,一张脸血色尽失,身形晃动。
“够了。”
张春厉声呵斥着,打断她的话。
“没人害你。”他看着面前状若癫狂的人,“所有人都在救你,是你自己扶不起来。”
“若不是宁翌海大冬天跪在山门口三日求我出山,我才懒得理你,你每次生病哪次不是小葫芦衣不解带地照顾你,秋嬷嬷这么大年纪了,还整日要操心你的事情,你羞不羞愧。”
“但凡你能自己站起来,自己走出去。”他冷冷说道,“这小院还能困住你这个梅园之主。”
“你当初多么骄傲,现在就多么像落水狗。”
玉夫人失魂落魄地站着,像一块沉默多年的玉石。
他拉着宁汝姗直接去了隔壁的药房。
“你不用理她。”张春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
宁汝姗低着头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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