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第八十八章(1/2)
绿树浓荫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整个小院被笼着一层盛夏的暑气,正中的假山石台中,竹子做的微型水轮正慢悠悠地转着,叮咚作响,泉水悦耳,丫鬟婢女都躲在角屋甚至阴凉处偷懒。
“姑娘,慢些。”
“姑娘,姑娘。”
“岁岁别跑了。”
一阵喧闹声由远而近传了进来,很快就听到门口悬挂着的水晶帘子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屋内传来阵阵凉风,紧接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冲了进来。
“娘!”
宁岁岁跑得满头大汗,红扑扑的小脸带着挥之不去的暑气,可眼睛亮晶晶的,像两颗晶莹剔透的黑水晶,水润干净,一尘不染。
“来了!爹来接我们了!是冬青叔叔亲自来的呢!”
宁汝姗惊讶地看着她手中的信。
“哎,是我这个宴家不好玩吗?不过是冬青来了,岁岁就急着要回去,长生听了会伤心的。”
屋内,容宓撑着下巴打趣着,目光落在随后规规矩矩进来行礼的长生身上,意味深长地说着。
长生低眉顺眼地站在一侧,极为君子端方,文质彬彬。
宁岁岁小脸闹了个通红,捏着小手,小声解释着:“好玩的啊,应天府好多好吃的,还多好玩的,岁岁很喜欢,而且长生也超级好的。”
她扭头,大眼睛眨了眨,对着长生大人样地宽慰着:“你不要伤心。”
长生规规矩矩站在,闻言只是点点头:“妹妹年纪小,会想家,人之常情。”
宁岁岁大眼睛扑闪着,露齿一笑,可爱天真如夏风拂面,满架蔷薇顿时生香。
“虽然临安局势将定,但到底也乱,也不急着走。”容宓对着宁汝姗打趣道,“大概是你这三日一份信给人催的。”
宁汝姗抿了抿唇:“是岁岁要写的。”
宁岁岁偷偷收回要去抓糕点的手,仰着头站在两人面前,大眼睛眨了眨。
“是吧,是你整日要写信的吧。”宁汝姗咳嗽一声,正儿八经地问着。
宁岁岁点点头,眉眼弯弯,可爱说道:“是岁岁呢,就是爹总是不提起岁岁。”
她又有些失落:“岁岁给他寄了好多东西,他怎么也不夸夸……呜……”
“你爱吃的白玉糕,刚才跑的也累了,吃点吧。”宁汝姗拿着糕点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嘴,岔开话题。
宁岁岁果然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高高兴兴地捧着糕点,爬上罗汉床,坐在宁汝姗边上小口小口咬着。
“先安排冬青住下吧,祖母眼下不在府中,你也该去公主府中辞行,再带些特长回临安才是。”容宓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宁汝姗,也不多问,只是公事公办地说着。
宁汝姗故作镇定,只是点头,手指压着那封还带着暑气的信,眼眸一扫而过,脸上并未露出丝毫波动。
“我听闻最近应天府也是消息涌动。”她挥了挥手,示意丫鬟们都下去,缓缓开口问着。
宁岁岁和长生坐在一起,乖乖地吃着糕点,听着大人说话。
容宓点头,脸上笑意微微敛下,整个人沉静而悲悯:“开弓的箭是不能回头的,祖母去公主府时便做好了准备。
公主府永远是政治意义大于实际意思的存在,它代表大燕大长公主至高无上地位的象征,是所有人目之所及的权利,是这位公主野心的第一步,权欲的外在表现。
她远离临安,但高居应天府,在公主府三千府兵的加持下,赤/裸裸地彰显给诸位看。
——今日在诸位眼中的不是宴家祖母,而是大燕的大长公主。
远在千里外的临安因为第三次北伐军的翻案早已风起云涌,应天府的公主府早已举起了最后一把大刀。
曹忠在水家和阮家的双重指控下,直接被推到风尖浪口,最后直接被罢官约束在家,但官家不愿扩大此事,一直在朝堂上压制此事,力保曹忠。
一月前的临安已经是日日听朝,时时暴怒的尖锐期。
越是压制越是反抗,几乎所有良心未泯之人都想要一个真相,朝野上下,百官书生议论之声,沸反盈天,充斥着临安的每个角落。
“我听说前户部尚书柳容权五日前已经病逝了。”宁汝姗慢条斯理的收着手中的棋子,沉重问道。
“嗯,老尚书本就多病,年事已高,这次是为了爱徒李尚书才站出来,替他拦下户部大罪,之前日夜兼程赶路,击鼓鸣冤后下了死牢就病了。”
这事当真是凶险异常,一开始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官员下马,官家有意压下此事,三司左右为难,最高的官员不过是当年的泗州转运使。
曹府门口人人有书生写血书,可曹家大门依旧安然无恙,而曹忠为了避祸,转移视线,想要拉下更多的人,从而迫得宴清和容祈停手。
在众多围困人中瞧上了新任户部尚书李弥。
户部粮草算的是北伐失败的关键线索。
他借力打力,抓着户部的帐有问题,几番操作,又在官家的偏心下,李弥被下了死牢,官家死死咬着不放,连容祈和宴清都无能为力,最后连李弥也都做好慷然赴死的准备。
所有事情的转机发生在户部早已回乡的老尚书柳容权身上。
他千里迢迢入了临安,又敲响陈情鼓,最后亲自送上请罪折。
李弥的老师,一向爱好和稀泥的柳容权把所有罪责都拦了下来,锒铛入狱。
原来当年粮草紧缺,是他胆大调了西南和东南粮仓的粮草才凑到着第一批的十万粮草,随后又断断续续送出一共二十万,都是经他手统一运送。
结果当年粮草一入泗州就消失不见,可朝堂上毫无动静,还沉浸在北伐军一路打入北地的喜悦中。
他也曾心中不安,但当时朝廷内外不能有多余的声音,为求自保,只派人南下简单查询,意外发现总计三十万粮食成了十万,且所有线索都指向了当时如日中天的曹忠。
柳容权迫于压力,甚至不敢有一点警示,只是把所有事情收录成一个册子,最后把所有粮草的痕迹都抹平,只当一个睁眼瞎的人。
这些年他一直心怀愧疚,不忍细想当年之事,最终多虑伤身,不得不告病回家,本想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
最后在半月前意外得知当年竟然自己因为胆怯,间接害死了三十万北伐军性命,本就羸弱的身体一病不起,最后日夜难安,选择背棺入临,状告曹忠。
这件事情如一滴水入了油锅,整个临安彻底炸了起来,几乎是压垮曹忠的最后一根稻草,连远在应天府的宁汝姗也是略有耳闻。
寒窗数十年,修身为清白,生前一心怯,不顾身后名。
柳容权在许多事情上一直保持中立,性格中庸,甚至有些随波逐流,可谁能记得,在大燕还未南下时,这位当年还是户部郎中的年轻人,也曾是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激昂进取者。
“官家连着尸体也不愿给人体面,宴清只好安排他的家人把衣冠椁送回去了。”
屋内两人陷入沉默。
宁汝姗揉了揉额头,冷不丁说着:“他是疯了吗?”
容宓抿着唇不说话。
“他是疯了,他不疯,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她声音微冷,淡淡说着,“只是苦了那些一腔抱负的人。”
临安城中紧张窒息的气氛,一路顺着南风,到了应天府便只剩下旁人口中的唏嘘愤慨,宁汝姗早已听得心惊胆战,今日听着容宓带着恨意的话,不由想起走在风雨最前方的容祈。
是他亲手掀开这件被鲜血尸骸掩盖着污秽肮脏盖子,任由伤口被一遍遍撕开,事情被一件件揉碎,最后更要忍受刮肉剔骨之疼,以鲜血淋漓的姿态换取当年战败的清白。
正乾十九年的严冬,大雪覆盖整个临安,当年的毅勇侯世子被人抬着回了临安,狼狈迷茫,千人所指,万人所骂,毅勇侯日日都有人扔石头泼粪水,他只能站在黑暗中沉默。
那场雪不仅是临安的灾难,更是落在少年心尖的暴雪。
正乾三十年的酷暑,艳阳高照,天气燥热,人人都在酷热中侧首,因为寒冰终难抵艳阳,那个在黑暗泥泞中的人重新站了起来,站在所有风雨,日光下,心中无愧,一往无前,终于为他的兄弟们破开一条清白血腥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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