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八十章(2/3)
这是一封针对容祈的威胁信。
更甚至在卯时未到时,宫中传讯,今日早朝延至巳时三刻开朝。
这一串的动作,毫无遮掩,直截了当地警告容祈对于今日早朝所奏之事可要三思而行。
“是什么事情?”容宓皱眉问着,还不等容祈回答便很快想了起来,扬了扬眉,“水家的事?”
容祈折子早已被捏皱,目光黝黑如乌云交汇时挤压形成的那条黑线,风云搅弄,黑云翻墨。
“所以你才一大早就入宫。”容宓起身叹气,“是了,不然你一个外男如何入内宫,想来你也是早有准备,只是心里依旧不甘心这才入宫看看。”
她缓步走到容祈面前,微微叹了口气,伸手搭在他紧握的手背上,慢慢抽出那本已经不堪重负的折子。
枢密院同知特有的折子,封面黑底红边,金丝绘字。
这是朝廷对大燕八位同知的殊荣,至此一份,代表至高无上的荣耀,可现在却成了一把刀。
一把悬在容祈头顶的刀。
落与不落的绳子却又牵在容祈自己手中。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示斤,这是你五岁那年,韩相为你取的字,斤为凿破,示为祖先神明。示斤意味‘求祖先神为自己凿破困境’,但韩相与你说,靠神不如靠己,人若自救,神明可破,这个字是期盼也是警醒。”
容祈睫毛微微颤动着,就像颤动的薄翼,在风中轻轻一点,又艰难而去。
潮湿的风吹的他衣袂翻飞,被高高竖起的玉冠牢牢固定着发丝,就像一根针自上而下贯穿着他的躯体,让他在寂静的院中沉默,宛若无法动弹的石雕。
“这是你今日的困境。”
容宓捋平折子上的折痕,认真又慎重地递到他手边。
折子冰冷,棱角锋利,当它抵着手指时,能让人轻而易举地感觉到那种清晰又尖锐的钝感,容祈缓缓伸手接过那个折子,盯着上面金粉朱笔写的——苟利国家,不求富贵。
三岁启蒙,六岁读礼,礼记第四十一篇儒行早已烂熟于心,倒背如流。
十二年时间,他以为自己早做好了准备。
当身边的人一个个倒在自己面前时,当王翼老将军最后那个视线落在他身上时,当他活着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时。
‘报仇’二字便深深刻在他的脑海中。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落在这本轻飘飘的折子上,可折子两侧却各自被系上一根绳子。
一边是韩铮唯一的女儿,是他在心绪跳动间会骤然想起的人,一边是三十万的大军,是他午夜梦回时挥之不去的噩梦。
偏殿中的计时器是一个新鲜东西,每过一个时辰便会发出三声打钟声,醒神又不至于过于吵闹。
那三张钟磬之声一声接着一声,听的人耳朵发麻,心思震荡。
“巳时了。”冬青提着的那口气再也下不去,只能茫然地说着。
院内中明明站了七/八个人却又安静地连风吹过树梢簌簌作响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手中的折子就像是插满刀片的凶器,他只是拿在手心便觉得那些刀片毫不留情,刀刀入骨,疼得他唇色带着一丝青色,瞳孔处只留下一点幽光,在清亮的日光下近乎墨漆。
看不见的血在流淌的时间中浸湿了手心,让他连眨一下眼睛都好似被缀了重物,艰涩而痛苦。
容祈缓缓抬眸,眼尾是是不知何时泛开的红意,鲜红如血,眼眸中的那束光微微暗下,只留下一点细微却又锐利的眸色,好似出鞘的剑,再也收不回来。
面前的容宓只是看了一眼便咬了咬唇,默默地移开视线。
当一个人面临一个艰难的选择时,不论选择如何,余生都将难安。
容祈甚至不需要闭上眼,就能回想起博望山那日,刺得他眼睛生疼。
千里白骨,万里黄沙,血肉残骸踩在脚底,呜咽破碎听在耳边,三十万人倒在地上,尸骨垒起来有山那般高,三十万人的血流在沙中,砂石结块,血腥赤红。
他的出生,他的成长,他的冀望便是朝着这个山河统一,海清河晏而去,乃至当年南墙高耸,头破血流,可依旧义无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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