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四十八章(1/3)
纣行血洗榷场的消息,不到十日时间内传遍两国。
红楼主人被挫骨扬飞,榷场一夜之间成为一座死城,三万死人被堆在码头上,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大火烧了三日,直到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浇灭。
“没有?怎么会没有?”
纣行直接席地坐在地上,动作闲适地喝着酒,只是听到侍卫来报,目光一冽,看着外面瓢泼大雨在江面上激起的水珠,厉声问道。
“红楼和宁汝姗的院子都已经掘地三尺了,依旧一无所获。”亲卫哆嗦了一下,直接跪在地上,以头磕地。
“那就把整个榷场都翻了。”纣行看着码头上的累累焦尸,冷笑一声,“实在不行,整座山都给我烧了。”
亲卫不敢多话,按剑直接跑进大雨中。
“事情不能闹大。”一个冷淡的声音在船舱内角落里响起。
纣行仰头喝下杯中酒,闻言冷笑一声:“一条狗,就少管我的事。”
“大家都是狗,怎么还要比一下谁家的狗比较纯种嘛。”那人说话伶牙俐齿,挑衅反问道,“官家最近脾气可不好,屠杀榷场已经给大魏惹下不小麻烦了。”
“只叫你去找韩铮的秘密,不是叫你公报私仇。”
夏日的大雨带来的浓重乌云,让子时的天气宛若阴沉的黑夜,黑云压城城欲摧,雨打江面落玉珠。
船舱内的气氛凝重到令人窒息。
“哼。”纣行阴恻恻地看向角落里落下的那道阴影,“别以为我不会杀了你。”
“那你就杀了我啊。”不曾想那人完全不怕死,口气不逊地挑衅着,带着恶意地冷笑,“端看,虎视眈眈的白家会不会拿这件事情发难。”
————
京都的雨已经下了一整天了,白彻收到一封信便匆匆离开书房。
转过游廊时,便被一身狼狈的白起拦住,那双暗绿色的眼睛生生熬得通红。
“谁让他出来的?”白彻一见他,脸色就阴沉下来,厉声问道。
白起身后的侍卫立马跪了下来。
“是我自己出来的。”白起冒雨站在台阶下,见他迁怒侍卫,恨恨说道,“不关他们的事。”
白彻身形修长,面容白皙,这些年两国交战次数降低,他便退居二线养尊处优起来,若是不知情的人,还以为面前之人是一个文质彬彬的文官。
“我下了命令要把你关起来,现在你却逃了出来,便是他们看管不利,若是在军营中,三十大棍处置。”他一说话便带着杀伐果断的萧杀气质。
白起闻言冷笑一声,下巴抬起,桀骜不驯地说着:“那你就先把我打了啊。”
“你以为我不敢?”白彻挑眉。
“你有什么不敢,我娘死了那日……”
“小郎君!”白彻身后白白胖胖的管家连忙咳嗽一声,解释道,“大郎急着出去呢,有客来信。”
“商量榷场的事情?”白起红着眼睛质问道。
白彻抬眸看他,冷静说道:“是。”
“你把我骗回来,就是早就知道纣行那个疯子要去……”他身侧的拳头握紧,目光狠厉,看着白彻冷淡的面容,心中火气腾地一下冒了上来,上前一步。
白家管家眼皮子一跳,连忙挡在父子面前,被迎面大雨泼了一脸,眼睛都迷上了,可嘴里还是柔和着紧张的气氛。
“小郎君消消气。”
“你知道,你明明知道纣行要去血洗榷场。”他一字一字,冰冷说道。
白彻推开管家,平静直视面前之人,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知情:“当然,韩家后人在榷场的消息还是我让人送给官家的。”
白起肩膀微抬,还未出手,就被白彻轻轻压着。
动作看似温和随意,却偏偏压得白起动弹不得。
“若她是寻常人家的女儿便算了。”他的目光深邃幽暗,几乎能看到人的心里,“可她不是。”
“你也是知道你俩的结果,不是吗。”白彻微微一笑,整个人便柔和起来,“你一向聪慧,不然这些年在襄阳,不可能毫无进展。”
白起被大雨淋得心凉,嘴里发苦,轻声说道:“是她不喜欢我。”
白彻微微一愣,突然笑了笑:“果然是韩铮的女儿,她可比你清醒多了。”
“白家的脚步永远不会拘泥要情情爱爱。”白彻收回手,结果管家递来的帕子,认真说道,“当年我并未阻止你改名叫白起,我以为你已经明白这个道理。”
“就像你嘴上说着喜欢娘,可还是杀了娘的族人,断了她的生路,把她困在大魏,至死都不能回燕支。”
白彻擦着帕子的手一顿。
管家脸色微变,在身后连连摆手。
“可我做不到。”白起被大雨模糊了眼睛,抬头去看面前毫无异色之人,轻声说着,“也许你说对,我本来就不像你。”
白彻抬眸,冷漠淡然的目光和失魂落魄的白起对上:“你若是白家族长,今日你要做什么我都不会管你,可你不是。”
“你和她已经没有可能了。”白彻踏入雨幕前,突然扭头冷冷说道,“我与你娘的事情,你懂什么。”
“纣开的暗卫是不是你……”白起出声拦住他,沙哑问道。
“是我。”白彻背对着他,淡然说道。
白起绝望地喘着气,眼睛被雨激得泛红发疼。
当年,就差一点,他就抓住那个暗卫了。
那眼下的一切便都不会发生。
他双手紧握,青筋爆出。
原来所有人都在布局,他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一个局中人,也许更早一点,当官家属意他和纣开一同接管襄阳时,所有的棋子便都已经进入战场。
“不止那个暗卫,我甚至派人凿了榷场全部的船,若不是纣行莫名迟了三天,又碰上容祈出现在榷场,宁汝姗,必死。”
他声音冰冷血腥,隔着雨幕都能感受到他凌冽澎湃的杀意。
白起瞳孔紧缩,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强忍着愤怒,喘着粗气质问着:“为什么一定要她死,她什么都不知道。”
白彻摇了摇头,难得多说一句:“我太了解韩铮了,他不可能孤零零地留下他的女儿。”
“人人都说他是一个优柔寡断的君子,我却觉得他是经天纬地的疯子。”
白起整个人昏昏沉沉,只能迷茫地看着面前之人的背影。
“白起,你和她也许还有唯一的一个机会。”
白起自混乱中回神,手指微动,目光中露出一点期冀。
“攻下临安。”
白彻意味深长的声音在风中飘忽而走,轻描淡写。
白起眼底的光逐渐消失,愣在原处,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眼前,许久之后这才绝望地闭上眼。
白彻上马车时,突然看向内院,沉默片刻后低声说道:“大魏这么多如花美眷,喜欢谁不好。”
管家小心地抬眸看他,见大郎眼眸失神,常年运筹帷幄的神态中带着一丝惆怅幽暗,宛若京都今日的天气,阴沉,不见天日。
这些年,他似乎只在夫人葬礼上看到大郎露出这样的神色。
————
金州驿站,大雨终于停了。
宁岁岁小小的身影在充满药味的房间外徘徊,小手紧握,站在门口犹豫着。
“若是想进来,就进来。”屋内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
宁岁岁僵在原地,嘴里嘟囔着,伸出小手艰难地推开大门,半个脑袋伸进来。
“坏叔叔。”她太矮了,只能看到内室的屏风,小脑袋转了好久也没看到人。
她喊了一声,又觉得不对劲,立马小充满地找补着:“是叔叔,不是坏叔叔。”
容祈躺在床上,听着她吃力推开门的声音,艰难迈进屋子,再一点点窸窸窣窣地挪过来,最后看到屏风处冒出扎着两个小啾啾的脑袋,白嫩嫩的小脸,圆滚滚的眼睛。
宁岁岁明亮的大眼睛看着坐在书桌前看书的人,站在屏风后,乖乖问道:“我可以进来吗?”
“嗯。”容祈的脑袋虽然看着书,眼角的视线却一直看向宁岁岁。
宁岁岁迈着小短腿走到书桌旁,仰着头,关心问道:“叔叔的伤口还疼吗?”
声音软软糯糯,就像桌边的梅花糕,甜软绵口。
“不疼了。”容祈低头,看着堪堪到桌腿高度,小脸白白嫩嫩的小姑娘,手指微动。
两人大眼瞪小眼,各自沉默了片刻。
岁岁眨了眨眼,慢吞吞说道:“哦。”
“那岁岁回去了。”她见人没有挽留自己的意思,心里颇为失落,但还是眼巴巴地看着容祈。
容祈皱了皱眉,见她口是心非的样子,犹豫说道:“要吃梅花糕吗?”
宁岁岁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吃。”
她靠近容祈,小手搭在桌子上,脚尖踮起,大眼睛弯弯,开心说着:“小小的一块就好了,岁岁早上吃了早饭。”
容祈见她垫脚垫得辛苦,想要伸手把人抱到腿上,却见宁岁岁睁大眼睛后退一步,小声说道:“王叔叔说,不能给不熟的人抱抱的。”
她细眉皱着,伸出三根手指:“没有危险的时候,只有白叔叔和王叔叔,还有酒酒叔叔可以抱。”
容祈伸出的手僵硬地停在原处,抿了抿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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