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图穷(2/3)
于是,萧长陵浅浅一笑,原本紧锁的眉头,豁然舒展开来,随即沉沉开口,一字一句,恍惚重若千钧。
“陛下何出此言?臣弟自受封以来,一直恪守臣节,替大周镇守千里北疆,从无他志。十六年来,臣孤身犯险,为国戡乱,在所不辞,唯愿为国而死,为大周而死。若是有朝一日,大周有难,臣仍当奋兵而起,匡扶社稷。不知陛下因何疑臣?”
但见,萧长耀稳坐龙位,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着这位功盖天下的弟弟,不禁笑了起来。
“哈哈,二弟南征北战,功勋卓著,乃是我大周的擎天柱梁,朕怎么会怀疑你的忠诚呢?只是二弟,你常年不入京觐见,朝野上下还是颇有微词的,朕乃一国之君,也要顾及一下群臣的感受,你说是不是啊?”
忽而,萧长陵沉寂不语,过了许久,才森然开口回答。
“陛下,此事绝非臣之本意,盖因北境军务繁忙,臣实在无暇抽身。陛下应该知道,自臣弟坐镇晋阳之日起,柔然便日渐猖獗,屡屡犯我边境,杀我子民,且扩廓用兵老辣,其麾下皆百战之余,柔然铁骑勇猛擅射,不容小觑,故而臣不敢擅离职守,还请陛下见谅。”
天子听罢,拿起一樽斟满酒的酒杯,悠悠啜了一口。
“朕从来没有否认你为大周立下的战功,朝廷更不会忘记。对了,朕听闻,你坐镇晋阳十年,与柔然主力大战不下数百次,曾三次出塞追杀扩廓,灭其精锐;还有永兴十四年的沈儿峪之战,你分兵三路出击,大获全胜,致使扩廓北逃三百里,仅以身免,可有此事吗?”
说完这话,萧长耀特意挑了挑长眉,看向了下方的萧长陵,却见萧长陵慑人的目光,逐渐由冰冷转为沉静,眼中浮现出坚定的神色。
“陛下言重了。扩廓乃草原第一名将,人称‘北地奇男子’,与这样的敌手对决,臣岂敢掉以轻心。更何况,当初,沈儿峪一战,臣弟临阵失机,虽击破柔然主力,却令扩廓全师而逃,那一战,朝廷兴兵十万,靡费钱粮无数,竟未能犁庭扫穴,时至今日,臣依旧羞愧难当。”
话虽然说得很谦逊,但是从萧长陵的语气之中,仍然可以听出一股生来的骄傲,一股裹挟着沙场征尘的自信,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对大周天子的不屑。
身为帝王的萧长耀,自然能听得出这话外的孤傲之意,他注视着萧长陵,注视着这个威震宇内,令天下英雄胆寒的秦王殿下,心中顿时五味杂陈,不知道是忌惮,还是羡慕,他也说不清楚。
良久,萧长耀眨了眨眼睛,才带着调侃的笑意,说道。
“阿瞒,朕知道,这些年你也不容易,朕这个当哥哥的,也得体恤你才是呀,不然天下人还不知道怎么说朕呢。”
直至此刻,萧长耀才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意图,萧长陵也猜出了个八九不离十,他的这位皇帝哥哥,终究还是惦记起自己的兵权了;可是,萧长陵并未感到愕然,而是非常从容不迫,缓缓地抬起头来。
“臣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不出所料,秦王殿下的亲哥哥,那个坐在大周皇帝位子上,极具帝王威仪的年轻天子,随意挥了挥手;雷皓受意,立刻捧着一道黄绫诏书,走下御阶,来到萧长陵跟前,双手奉上诏书,微笑道。
“殿下。”
看着这道黄绫诏书,萧长陵用眼角的余光,冷冷斜睨了雷皓一眼,然后不动声色,接过了诏书,又将他那像刀子一样的目光,直直望向了萧长耀。
萧长耀抿嘴一笑,一边攥着酒杯,一边则冲着萧长陵轻轻挑眉。
“看看。”
萧长陵未作迟疑,徐徐展开御诏,只见,无数行密密麻麻的正楷小字,映入了他那对深邃的眼眸之中。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大周天子诏令:
朕闻自古帝王,命将帅,训甲兵,御侮折冲,朝寄尤切,任惟勋德,实伫实贤,所以宣威武而制戎狄也,自非神武之才,何以总中军而绝大漠矣?
德懋懋官,功懋懋赏,经邦盛则,哲王彝训。是以华衮龙章,允洽希世之勋;玉戚朱干,实表宗臣之贵。今大司马、大将军、太尉、上柱国、天下兵马大元帅、都督中外诸军事、北境行台大元帅、秦王长陵,蕴伏云烟,抱含日月,爰始缔构,功参鼎业,总奇正以成术,兼文武而成资,故能芟夷群雄,所向披靡。
南楚盗寇荆襄,蠕蠕扰乱北地,秦王奉先帝之命,受国专征,总戎讨伐,既而廓清楚国,马踏丹阳;又戡定沙漠,奋威异塞。三军爰整,一举克乱,扬功远畅,九围静谧。鸿勋盛绩,朝野具瞻,申锡宠章,实允佥议。宜崇徽命,位高群品,文物所加,特超恒数。建官命职,因事纪功,肇锡嘉名,用标茂实。可授天柱上将,位在王公上,增邑一万户,通前三万户。馀官并如故,加赐金辂一、衮冕之服、玉璧一双、黄金六千斤、前后鼓吹九部之乐、班剑四十人,馀并悉如故。
钦此”
……
萧长陵捧着诏书,神情时而凝重,又时而暗沉,默默地扫视着上面的每一个字,目光仿佛多了几分揶揄。
半晌过后,萧长陵昂首,将诏书合上,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天柱上将?!陛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或许是猜到二弟会有此问,萧长耀淡淡一笑。
“噢,本来啊,朝廷并没有天柱上将这个封号,是朕让礼部特意拟定的。今日,朕封你为天柱上将,从今以后,你便是我大周的全军统帅。”
话音稍落,萧长陵沉吟许久,神色愈发凸显肃杀,他整个人,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他坐在下面,回想着萧长耀今天所有的言行举止,自己的这位皇帝兄长,刚刚还在旁敲侧击,警告自己擅自带兵进京;现在,立刻换了一张面孔,给了自己一个“天柱上将”的封号,萧长陵暗自思忖着,他究竟是有什么样的意图。
终于,他想明白了,这就是任何一位君主惯用的帝王权术:恩威并施;而眼前的这位主上,把权谋之术运用到了极致,他是要将天下当作棋盘,将所有人都拉进他的棋局里。
什么“天柱上将”!分明就是一个幌子罢了。要知道,萧长陵弱冠之年时,便已经是号令三军的大司马、大将军了,之后的数年,又经历了无数金戈铁马,更是立下了灭楚、北伐的赫赫战绩,如今的他,早已是坐拥北境三州,执掌四十万靖北军的无冕之王,已是全军公认的最高统帅,还用得着加封一个“天柱上将”的虚衔吗!
于是,萧长陵扬起剑眉,双手卷起诏书,放在桌案的一角,随即执起羽觞,又饮下了一杯美酒。
紧接着,萧长陵长身站起,抖了抖白衣衣袂,便挪动脚步,走到了御阶下方,缓缓立住。
“陛下,所谓无功不受禄。臣想知道,您封臣弟为天柱上将,是想从臣这里得到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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