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74章(1/2)
人的身体就只有那么点空间,三千剑穿过身体,是何感受?
暄叶曾经想过,听闻上一代天道传人子桑君晏当日兵解是这个下场时,他自然也想过自己的结局。
三千剑啊,凡人杀人的时候有无数种法子,在刑罚里,有三千刀凌迟活刮。
这三千剑下去,想必除了一地碎肉,什么都不剩下。
暄叶并未想要求死,他就只是想睁开眼看看。
他其实可以慢慢筹划,想一些自救的法子,成不成功,也该先试试再说。
谋定而后动。
可是,兴味索然。
他算计了这么多年,什么事上都细细谋划,唯独这件事例外。
他忽然就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想想,不在意后果。
生着双目的人,鸟兽虫鱼,难道不都是自然地睁开眼睛去看万物吗?
他也想这么自然地睁开,和他们一样。
三千剑落下的时候,他想起了子桑君晏,不知道那个人当初是何想法?
就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那代表郁罗萧台主人意志的墨字再次出现。
暄叶微微抬头,人在这种时候会下意识想闭上眼睛,但他已经闭了太久了,他不想再看那一片黑暗。
“我想试试。”
比起痛,先是觉得冷,好像随着每一剑刺入,身体的血肉都被替换成了冰铁,慢慢变得非人。
每一剑都停在他的身体里,随着剑越来越多,他整个人还能维持人形,都已经是奇迹。
他就好像是埋剑之冢,被一柄又一柄剑钉死在那里。
剑非凡体之剑,他人非凡人,所以常人受一剑便要死,他却还是清醒地活着。
一柄剑穿过他的心口,一柄剑刺穿他的肩甲。
更多的剑穿过胸腹。
直到一柄从他的后颈刺穿喉咙,暄叶整个人摔在地上,被牢牢钉死在地面。
他的手下意识挣扎了一下,接着四柄剑钉死了他的手脚。
只有那颗头完好无损,侧脸贴着地面。
很痛,当然很痛,每一剑的痛意都很清晰。
但暄叶笑了。
那一刻,他好像明白当初子桑君晏为什么这么做。
子桑君晏是因为有自己的想法,失去了掌控,所以被天道抛弃,天道为什么还要将他的名字写在天书上,让子桑君晏自己审判?
暄叶一直不明白,过去的八百年里他也没有想要明白。
但这一刻他好像忽然懂了。
因为,天道只需要子桑君晏做一个执行的傀儡,但子桑君晏却当自己是一个人,他身为半个傀儡,却是像人一样活着。
他受三千道剑意兵解,不是因为不反抗天命,而正是在挣脱天命。
他忽然想,天道,现在还管得到子桑君晏吗?
郁罗萧台主人的字迹透着悲悯。
“继……续。”暄叶的呼吸微微紧促起来,他也想试试,受完这三千剑可否为自己挣一个自由的机会。
又是一千剑。
暄叶的脸上苍白干净,只有一双眼睛在慢慢失去神光。
他整个人只有一颗头还能看出他曾经是个人。
暄叶自然知道,还有一千剑,但他已经感觉到神魂在消散。
郁罗萧台主人的字迹透漏出的意志和情绪,高高在上的温和,宽容、怜悯,就像暄叶曾经看待其他人一样。
冥冥之中,像是有虚无的叹息声。
暄叶无法说出一个字,他在死亡。
有他所不知不见的存在,俯视着他:
暄叶微弱地睁大眼睛,望着那空茫中的墨字。
消散的神魂和生命逆向融回他的身体里,将他从濒死之中拉回。
暄叶仰头,眼眸静定:“我不要别人。”
一瞬沉默。
暄叶眼中的光凝住:“……”
暄叶挣扎:“为什么?”
暄叶不解:“什么?”
暄叶盯着那墨字:“子桑君晏呢?”
那墨字并没有理会他。
无数剑影消失,满地血水消散。
几乎被剁成烂泥的身体也修复完全,连上面的衣服都完好无损。
墨迹消失,神殿的门打开。
除了暄叶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一切好像都只是他的幻觉。
暄叶摇摇晃晃站起来,身体的痛楚还残留着,伤势已经完全好转,但灵魂深深记住了那种痛意,就好像师尊在问他,当真想好了要继续这痛苦,直到身死道消?
如果能活着,谁又会愿意去死?
暄叶推开神殿的门,刺眼的阳光落在他脸上,像是落在从阴曹地府走出的鬼身上一样。
他竟然下意识被烫得想要躲回黑暗里。
但他终究只是顿了一下,仰头让阳光落满身上,从地狱回到人间。
证明自己还是一个人。
满广场都是人,他已经能看见,却还是觉得世界安静空无。
因为他只想看见一个人,但他想看见的人,必不在这里。
子桑君晏一无所有了,但他得到了自由,他还有冶昙。
暄叶有这世间的一切,但一切,唯独不包括他想要。
“公子。”
暄叶的眼睛能睁开能视物,所有人都看到了。
便知他无情道以破。
湔雪见他脸色苍白,难掩担忧,但暄叶好好走出了神殿,证明天道和主人都没有怪罪于他。
这让湔雪放下了心。
神庙的钟声又响了三下。
湔雪想到了什么,对暄叶说:“主人带回来一个少年。”
就像当初,毫无预兆立下暄叶这个新的天道传人一样。
暄叶的脸上安静恬淡:“我知道。”
湔雪眸光微动:“佚影去带人来了。公子可知,这少年是谁?”
暄叶一片平静:“不知道。”
湔雪有些难以启齿,但该交代的还是要让大家知道的,她低声说:“这少年是……是主人的……孩子。”
湔雪也着实没有想到,郁罗萧台主人失踪一百多年,现在回归也没有露面,但竟然有了一个孩子。
暄叶也微微一怔。
所以,师尊为自己挑选的道侣,就是他的亲子?
佚影已经带着对方穿过广场另一面而来。
无数道侍分散让开一条路。
九侍宸和第五夏他们也分立两侧看去。
那少年穿着浅绯色的衣服,斗笠轻薄的帷幕遮掩了他的容貌,阳光下那若隐若现的面容仍旧能让人感觉到,是张很美的脸。
他走到暄叶面前停下,微微仰着头。
风吹着他的帘幕。
他就好像等着暄叶来揭开,看见他的脸。
“暄叶。”少年清朗的声音,带着并不掩饰的恋慕,他说,“我叫,桑雪卿。”
“桑雪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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